說出口的愛　說不出口的想要◎張耀仁

一點對性愛的想像都無法坦誠與滿足的人，如何一生一世？

圖：資料圖庫

親愛練習 - 張耀仁 小說家
說出口的愛　說不出口的想要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以為是在演超展開的鄉土劇，獨自愣在那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那天，按照慣例到醫院檢查巧克力囊腫，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症狀，卻經常被女性忽略，主要是每個月許多女生必然發生的經痛。

「這是身體在討債啊。」她的主治醫師說，說得好像佛家開示，畢竟誰會知道這種事呢？輸卵管過於狹窄而導致體液外流，最終凝結成塊，必須摘除以免導致癌症病變，這種事大概只有婦科醫師才清楚吧？

大部分的女人，其實只知道忍耐而已。

然後，遠遠的看見她老公出現在走廊盡頭。起初，她以為是顯影劑的副作用，再怎麼說，老公告訴她：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財經會議要主持，「辛苦妳了老婆，下次再陪妳一起去看診，好嗎？」她記得他是這麼說的。

而現在，他出現在醫院裡，在化妝室前，似乎等待著誰。她簡直不敢相信，肯定只是長得像而已吧？再仔細一看，會把褲頭紮得那麼高腰、又擅長把頭髮梳得像頂假髮的男人，除了她老公還有誰？他怎麼會牽著一個小孩？

結婚這麼多年來，他是那麼正直、負責以及誠實的丈夫，從來沒有晚回家、也沒有少給家用，更不必擔心他會忘記結婚紀念日、生日，這些總是因為「沒有送禮也沒有祝福」而引發姐妹淘暴怒的節日，她幾乎沒有這樣的憂慮，反而擔心他會不會花了太多冤枉錢？

比如有一年，只是隨口說說隔壁王小姐的Tiffany項鍊好閃好亮，那年的生日就有了Victoria系列的鑲鑽戒指，還有那一年的Georg Jensen純銀手鍊，以及其他叫也叫不出名字的包包……提起老公，她的姐妹淘多半是紅著眼，酸不溜丟的說：「好好喔，好像偶像劇的相知相守，哪像我們家 那根木頭！」

木頭歸木頭，起碼可以燒柴取暖啊，此時此刻，面對老公牽著一名陌生小孩，她反倒寧願他是根木頭。尤其在趁著丈夫上洗手間的空檔，從那孩子嘴裡吐出的話語恐怕這輩子都會成為她的夢魘吧：

「剛剛那個人，是我把拔啊。」

小男孩的眼珠黑得像要把人吸進去的，鼻子嘴巴都像他。

她顫抖著，看望老公牽起小男孩的手，另一手挽著女人，三個人像任何溫馨的小家庭那樣，開開心心走向繳費處與領藥處。

許多年後，她終於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那個記憶裡的場景，雖然她還是不明白，那麼內向木訥的丈夫，怎麼有辦法在日復一日、機械似的生活裡，還跑去外面交一個女朋友，甚至有了私生子呢？

「因為她願意穿豹紋。」丈夫低低的說。

什麼？

「她願意穿豹紋高跟鞋和我做。」丈夫又說。

什麼？

「她願意穿豹紋高跟鞋踩在床上讓我看個夠。」丈夫的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她聽見有什麼碎掉的聲音，大概是心裡最後的那點希望被打破了吧。原來是為了這麼肉欲的事啊，原來男人這麼齷齪！而小三這麼色！

她這麼憤怒著，恐怕永遠無法理解，愛也包含了性的全部，只有一二一二的愛是不夠的，還必須要有不三不四的性，所謂「下流」從來就是床笫間的情趣，也是愛的潤 滑劑，可惜的是，大部分男人與女人都只敢停在成人片裡的定格想像，白白浪費了激情的黃金時刻，一旦走進了恩情，那也就是永遠的恩情了，這也是許多婚姻到後來像場雞肋。

所以，就大大方方的說出自己的想要吧！光只有愛，那是傳教士宣教；光只有性，那是聲色場所的尖叫。兩個裸裎相對卻連彼此一點想要、一點對性愛的想像都無法坦誠與滿足的人，還說要一生一世，會不會太自欺欺人？

什麼？人肉直升機辦不到？你／妳連試都還沒試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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