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練習 - 我們正在進行一個牆壁咚的動作

文：張耀仁 小說家

看過漫畫《航海王》（我還是習慣叫它《海賊王》）的讀者，對於重要人物登場經常出現的狀聲詞「咚」（どん），往往會心一笑，畢竟這已成為該漫畫的一大特色，作者尾田榮一郎自陳在這些細節中著墨，無非就是想讓自己的作品更具「氣勢」。

無獨有偶，自今年七月以來，原本流行於少女漫畫之中的「牆壁咚」（壁ドン），在媒體推波助瀾下，成為各大網路論壇的發燒話題。所謂「牆壁咚」指的是男主角以迫近的姿態，「咚」的以單手擊往牆上並且撐住，像要阻斷對方所有的去路，雷霆萬鈞的對女主角說：

「我的心，已經無法忍受失去妳而繼續跳動了。」

「把整個宇宙的水抽乾也澆不熄我對妳的愛之火。」

「為什麼？為什麼妳這麼美，美到讓我視線離不開妳？」

然後，在女主角詫異、小鹿亂撞以及不知所措的情況下，俊美的男主角深情宣稱：「從今而後，我們不離不棄，妳已經是我的女人了。」然後，動人而優雅的一吻～是的，來賓請掌聲鼓勵鼓勵。 

什麼跟什麼啊，看到這裡，許多讀者肯定大嚷著：「這什麼情節？我要吐了！」是啊，這什麼不切實際、不合邏輯的愛情，我們要吐了。但，為什麼愛情一定要實際 呢？期待著實際與合理的愛情，不就意味著，我們已經遠離少女漫畫、遠離對愛不顧一切的心，進而暴露出我們塗塗抹抹、刻意遮掩的年紀嗎？

「牆壁咚」的流行，不啻意味著，在資訊社會高度疏離化的前提下，人與人越來越不懂得愛，卻如斯渴望愛的心情。「為什麼他不能更有男子氣慨一點呢？」這是當代女 性普遍的心聲吧，雖然這麼說很容易被指責為「性別刻板化」，但那些硬邦邦的理論就留給始終一個人大喊著「聖誕快樂」的老師好了，我們有時就是需要逃離理論，陷入徹底的幻想啊。

「牆壁咚」的出現恰恰是結合了「少女心」與「幻想力」的實踐，而這樣的心情與能力，早在我們初戀之後就已經好久好久未嘗出現過了。仔細想想，我們現在在忙什麼？我們為誰而忙？如果說「牆壁咚」是不切實際的舉動，難道《午后人妻》、《犀利人妻》就比較真實嗎？

所有的偶像劇與流行文化的存在，原就是為了軟化我們逐漸變硬的心，將我們對愛還保有的一絲絲想像召喚出來啊。同理可證，這幾天媒體沸沸揚揚爭論不已的「語言 癌」，也可以放在這樣的脈絡底下探討，那意味著，秉持語言具備絕對正確觀的論者，顯然忽略了語言學自索緒爾（Saussure）提倡語言乃是系統、結構性 產物以來，早已備受挑戰的事實，其中以「眾聲喧嘩」著稱的巴赫汀（Bakhtin），指出語言必須回到情境脈絡才具意義。而到了晚近，語言學家更視語言為 一種「行動力」而非靜態之物，「不要問語言是什麼，要問你能用語言作什麼」。

所以，不要問牆壁咚是什麼，要問你能用牆壁咚作什麼？「我們正在進行一個牆壁咚的動作」，就算這句話不合文法，但你會不知道這句話指的是什麼嗎？愛情如果只 能拿來結婚、語言如果只能拿來教學，那還不如套用漫畫《火影忍者》的經典台詞：「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一定會第一個消滅它！」

否定牆壁咚，等同否定了妳連老妹都做不成，更遑論哥了。什麼，你還敢問我什麼是「地板咚」（床ドン）！？你的腦袋難道正在進行一個水母的動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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