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劇場94》真誠的偽善：偽善的真誠

草根影響力新視野　侯剛本博士

那天走在街上，遇到一個學生時代曾經惡待我的師長A。由於他沒認出我來，所以我也就沒有跟他打招呼。於是，我們就恰似隨風而逝地擦身而過。只是在那擦身的瞬間，心頭突然湧現了一個有趣的命題…….

話說A已經退休好多年了，但是職場名聲毀譽參半的他，儘管他也曾做過一些了不起的事情，唯獨最讓大家忘不了的是，當時如日中天呼風喚雨有權有勢的他，總喜歡到處跟人家說他是個基督徒；麻煩的是，偏偏這位開口閉口動不動就是「耶穌長，耶穌短」的A，在工作上是個善於權謀鬥性極強的狠角色，玩人整人從不手軟。尤其是牽涉到和他切身有關的利害關係時，吃虧的從不是他，受害的總是別人。另一位曾被他搞得很慘的師長B，覺得A是他見過世界上最偽善的人。B說，A總是人前拿出一付親切熱情的模樣，但是只要換個場轉個身，馬上便收起看似真誠的燦爛笑容，翻臉就像翻書一樣。

十二月對基督徒而言，是一年一度講求和平與歡樂的聖誕節期。每逢每年鄰近聖誕節時，A就會對人格外地親切，逢人就跟人家說「耶穌愛你，我也愛你……」這一類的套裝式語言。違和的是，一個滿嘴在「阿門東，阿門西」的基督徒，行為上仍照樣鐵血剽悍的打打殺殺對待眾人，一幕幕看在B的眼裡覺得十分地作嘔。甚至B還戲謔直言，像A這樣「信阿門的王八蛋」，讓他對基督教的印象，簡直是壞透到了極點。

「信阿門的王八蛋……」，這樣的陳述可知對於一個，生活何等沒有見證的基督徒，是多麼重的一種責備。

我承認，B對A的描述半點不假。因為在成長的歷程中，我便吃過A「真偽難辨」的虧。剛開始我也以為他是一個極其溫暖的人，甚至總覺得許多人在暗處裡，對他的負面批評與指指點點，全都是莫須有的罪名與傷害。搞了老半天，被他賣了還在幫他認真數鈔票的我，最終才看清原來那時被他善待的我，純粹是因為當下的我，對於A為了成全某件事情，存在著高度的利用價值。等到我被他利用完了以後，立馬轉瞬就像是「用完即可丟」的衛生棉那樣，徹底翻臉不認人，好像沒多久前他所和你說過的那些，推心置腹的甜言蜜語，轉眼傾刻全都當作既沒講過也沒發生。太可怕了，A這人…….

人際理論中有一個名為「周哈理窗」（Johari Window）的「田」字型互動模組，這套理論是在20世紀中葉(1955年)時，由兩位美國的社會心理學家Joseph Luft和Harry Ingham所提出後，並融合這兩個人的名字所命名。該理論主要是在論述人在群體生活中，如何展示當下的自我認知，並且透過人己之間(或有意識/或無意識)的行為舉止，呈現出「人知己知、人知己不知、己知人不知、己不知人不知」的四種自我形塑範疇。

若從周哈里窗的角度檢視A的行事為人，我發現A有一個好深好深的盲點，這個盲點真的很像「除三害」裡的周處，竟然看不到自己竟是「最關鍵的第三害」。以至於長久以來，A總是活在他所建構的生活模式裡，用他所認定的心靈與誠實，火熱地篤信他所堅持的信仰。可嘆他也許不善自省，亦或者長年不忍面對真實自己，遂處處採以「選擇性解讀」各種對他有利訊息的鴕鳥心態，高度主觀地自行形構出，他和耶穌之間的神交關係，並把所有他鬥垮的人視為撒但的使者，把所有他不擇手段爭鬥來的一切，全看做是來自天國的獎賞。套句B老師的話說，A真的就是一個活生生地在主裡，自我狀況嚴重良好的「信阿門的王八蛋」。更可怕的是，這個「自我狀況嚴重良好的信阿門的王八蛋」，因著他自己從不自知的惡行劣舉，間接絆倒了許多原本可能想信耶穌，卻因為A連帶對基督教產生極壞的印象，不免紛紛或質疑或暗自唾棄這個本當又真又活的優質信仰。

我是一個表裡一致真性情的人，所以我很難去想像，一個人可以自欺到什麼程度？尤其以A如此聰明絕頂的人，我真的不太相信他自己這樣待人處事的惡劣舉止，他從不自知且不曉得。還是說，大半輩子不誠實待人，亦不誠實對待自己的他，每逢夜深人靜午夜夢迴時，早已痛苦到完全沒有真誠面對自己的勇氣？當然，仁慈的基督教信仰教義教導我們，我們都是上帝的受造物，並且恩主照著當初創造我們每一個人的「本相」接納我們。如果說，一個人人眼中像A這樣「偽善至極，鬥性超強」的牛逼狠貨，上帝都還願意「用祂的方式」，以及A所(自以為)接收理解到的訊息，(選擇性扭曲地)詮釋成造物主疼愛A的結果；並且這麼多年都過去了，上帝也讓A活得好好的，顯然這當中來自天父的寬厚與憐憫，還真是無邊地浩大。往好處想，至少現在的A已經退休了，所以那些還在職場上繼續奮鬥的人們，從此可以不用再去忍受，像A這等人格嚴重分裂的「信阿門的王八蛋」，每年遭逢12月聖誕節時期，都要如出一輒地上演一齣，嘴裡頭拼命掛著「耶穌愛你，我也愛你」噁心戲碼的同時，實況當下卻在進退應對的與人互動上，總是把你狠狠地「整到趴，鬥到死」才善罷干休的恐怖德性。

若從相對論的角度來看，又該如何解釋「真誠的偽善」與「偽善的真誠」？假如單從字面上的意思試作論析：「真誠的偽善」應該是「(這人)偽善的模樣讓人明顯察覺毫無遮掩……」；至於「偽善的真誠」則是「這個(本質)偽善的人(硬要)裝做一付非常真誠的樣子……..」。說真的，無論是前者或是後者，如此表裡不一的嘴臉，都是給人一種極度不舒服的感受。更何況當事人倘若還三天兩頭，當眾高調宣稱自己是個「愛主的基督徒」時；換作是我，我也會因為這個人，連帶對這個信仰產生強烈負面的觀感。

可憐的是，如果這個「真誠的偽善者」或「偽善的真誠者」，不論是不自覺自己偽善，甚或是早已慣性「以假亂真」地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裡時；我除了深深感佩上帝無垠長闊的大愛之外，我更求造物主能夠在對的時機點上，幫助「像A這樣的人」有勇氣覺醒改過，進而逐漸擺脫「信阿門的王八蛋」如此絆倒人的毫無自覺。因為每個努力傳福音帶人信主的基督徒們都知道，要得一個未信的靈魂，那是一件何等困難的事啊……

G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