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rlin】宇宙的神秘節拍
【文字.攝影=黃于洋】
「你有過那種迫切地想要寫字的欲望嗎?我在羅馬,正前往卡拉布里亞(Calabria)的火車路上,發現把筆留在西班牙廣場(Piazza di Spagna)附近的咖啡館了。我走過整個車廂問每一個人『請問你有筆可以借我嗎?』大家似乎不寫字了,我問了好多人才借到一支筆。終於可以坐下來,好好寫一封信給你。」我把薄薄的信紙墊在M給我的書上,一筆一劃地寫了一封長信給他。
我認識他的時候,我們用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在倫敦散步。
「你聽過共時性(Synchronicity)嗎?」我問。「榮格的理論?」「對,有時候你想著一件事情,甚至沒有在想、只存在於潛意識,或者只在夢裡出現過,早上起來就忘記了。但是現實生活裡卻發生一件事互相呼應,好像我們與外在世界同步了,走在同一個節拍上。譬如忽然想念起一個人,沒多久就立刻接到他的電話那樣的事情。」我接著說。「當然,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經驗。但怎麼忽然提這件事?」M說,他的身影幾乎要融進倫敦的夜晚。
「我很久之前讀了有關薛丁格的貓(Schrödinger's cat)的文章,那時只是單純地覺得一件事情可以同時存在於兩種狀態很美。今天早上,我經過東倫敦的二手書店,買了一本有關量子力學的書,雖然有好多地方我都不懂,但也慢慢地開始看了。幾個小時後,我遇見你,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是量子力學科學家』,我這輩子還沒有遇見任何一個人跟我說『我是科學家』,更不要說是量子力學科學家了。我可以簡單地說那只是個巧合,但好像又不盡然。」我說。
那個夜晚很長,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在很多場景與對話裡,我不禁問自己,「如果今天早上我買的是一本有關藝術史的書呢?」
我要離開時,M給了我一本村上春樹的《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我帶著它前往義大利。從羅馬到卡拉布里亞的路上一邊寫信一邊翻閱著,等我到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深夜了。幾年不見的朋友就站在月台上等我,我們聊著對方的近況,說著一些只有我們懂的笑話。
「我想去買本書,你要不要一起來?」隔天一早,朋友敲敲我的房門這麼問。「好啊,你要買什麼書?我手上的書已經看完了,你可以拿去。」我說。「我在找這本,你聽過嗎?」他遞給我一張已然揉爛的紙。我接過紙條,上面寫著「Hard-Boiled Wonderland and the End of the World, Haruki Murakami(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村上春樹)」,我手伸進包包拿出那本書,彼此相視而笑,一句話也沒有說。
從義大利到德國的路上,我和一位剛在公路上認識的朋友站在四號公路上攔便車,沒多久就有一輛廂型車停了下來。「要去哪?」一位年約50歲的中年大叔搖下車窗問。「柏林。」他低頭想了一下,說:「柏林啊?好啊,就去柏林,上車吧!」我們有點驚訝,但還是抓起地上的包包上車了。
「你原本打算要去哪裡?因為你似乎是在我們說要去柏林之後才決定要去柏林的吧?」一坐上車後,我這麼問。他笑了出來,從前座的紙箱裡拿出一張像是傳單的紙遞給我,「卡洛琳,我在找妳。今年的3/31我們在科隆的酒吧相遇後,我就一直在找妳。」上面這樣寫著。
這位德國大叔在今年春天遇到了他這輩子夢寐以求的女人,但相遇不過短短一晚,他回家後悶悶不樂了幾天,一個禮拜後,他在廚房餐桌上留了一張寫著「我發現過去二十年都是錯誤,我必須走了,希望妳能找到對的人。」的紙條給他老婆。他把所有存款、車子、房子都留下了,買了一台二手廂型車,印了好幾千張的傳單,出發去找那個名叫卡洛琳的女人。他們沒有任何聯絡方式,甚至不知道她居住在哪個城市,他就這樣開著車,到處走,到處發傳單。
下車之後,我跟朋友說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找到,他頭也不回地說:「是啊,但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會找到他需要的東西吧……」忽然,他停了下來,轉過身說:「那個大叔的名字是艾德?跟我一樣。」「怎麼了嗎?你的名字並不算太少見啊。」我沒停下來,邊走邊說。「是沒錯,但是我女朋友就叫卡洛琳,她住在柏林。」他說。
咚噠噠。在宇宙的神秘節拍中,那台車就這樣消失在柏林的夜景裡。
黃于洋|24歲的獅子座女生,在亞洲、中東、歐洲、中南美洲都曾留下足跡。但始終覺得去過的國家數目並不代表什麼,因為難忘的事無論何處都可以發生。著有《路過:這個世界教我的事》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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