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小牙醫：我的饕客老闆

草根影響力新視野  Dr. Phoebe

（圖為今年尾牙的螃蟹照）

＂People who love to eat are always the best people.＂— Julia Child（中譯：＂喜愛美食的人，往往也是最棒的人。＂–知名廚師茱莉亞·柴爾德）

三年前的暑假，我剛從舊金山天龍國搬回洛杉磯。那個暑假我忙著搬家、旅行、招待諸親友來我的新家玩，忙得不可開交。等到暑假放完，才開始重新在洛杉磯面試。牙醫的工作面試通常兩段，一段是聊天打屁的部分，不外乎是先問問價錢，確定彼此不是神經病或蕭查某，聊聊在哪裡畢業、工作多久、哪些手術不做、薪水想要多少等等。聊完之後雙方都滿意，才會預約第二部分的working interview，在診所中排一些病人給你，確定你不會把病人嚇跑，和病人相處得宜，兩部分都通過，最後正式錄取。

透過牙醫友人獨角獸公主的介紹，我來到一個工作面試，不同於通常在診所裡聊個十五分鐘左右才離開，這位老闆的面試地點選在餐廳裡，邊吃飯邊聊。

除了彼此介紹背景，看病人方式等等工作問題之外，老闆和我聊起我的興趣，我提了寫作，他問我都寫些甚麼，我說大部分是旅遊，另外就是病人的故事。

老闆眉毛一挑，問我，

＂病人的哪些故事？能告訴我嗎？＂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牙醫面試上問到我的文章，我告訴老闆腦中閃過千奇百怪的病人故事，比如U2樂團巡迴世界總監娶到西班牙正妹的故事、比如我年過五十歲的病人在臉書重新相遇，並準備訂婚的故事、又比如我在紐約遇到，願意為愛而主動住進療養院的安琪（不知道我在講甚麼的，請自行移駕我的部落格找這些故事來溫習）。我告訴診所老闆，病人能問夠帶給我的，很多時候比我能帶給他們的更加豐富有餘，我為此感到謙卑，這也是我熱愛牙醫工作的主要原因。

面試結束，老闆連working interview都直接省略，直接錄取我，令我傻眼。我一個病人都還沒碰過，我問他為什麼就確定就是我？難道不怕我把他的病人弄得一團糟？

他說，＂你的病人願意把這麼多私密的事情告訴你，表示他們信任你，喜歡你。同時，也表示你願意聆聽你的病人，而且在乎他們。我要一個會在乎我病人的牙醫來替我工作。＂

就這樣，我開始替新老闆賣命，也就是我現在的老闆，饕客老闆。

在我遇過的所有老闆裡面，饕客老闆大概是最會享受人生的老闆。我以往的老闆，大都事業心重，診所就是他們生命裡的一切，除了看診之外，下了班鮮少有任何的活動可言。除了牙齒之外，很難和他們聊有關於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他們賺進大把的鈔票，在他們的診所裡甚至被捧為高高在上的國王，但一出了牙醫的小小世界，卻和他人沒有多少的交集。

饕客老闆不同，他熱愛美食、美酒、旅行、和騎單車，同時，為了能每天親自送小孩去上學，刻意調整診所的上班時間，雖說錢少賺一點，但卻因此而能多一些和孩子講話的時間。除此之外，他去過的國家比我還多，總會定期帶著家人去不同的國家和城市品嚐在地的佳餚。也因此，不論是診所病人還是員工，和老闆聊天都不會無聊尷尬。老闆總有著多而又多的旅遊故事和奇特經歷可以分享，比如騎單車環島（對，老闆騎單車繞台灣一圈，在分享這段經歷時真的羨慕死我了）、去法國酒莊品酒、去日本滑雪，等等等等。請診所員工吃飯時總會不藏私地分享他近期內到納帕酒莊搜刮的新酒，甚麼酒配甚麼菜，通通安排的妥妥當當。

而在工作上，不同於其他的老闆逼著我趕趕趕、快快快，只希望我花少少的時間趕著看一個又一個的病人，饕客老闆要我做好做滿，時間花多少不是重點，因為他要的是品質。這樣的工作態度也反映在他自己身上。不同於其他診所都得砸錢向評價網站yelp來經營評價，老闆一毛錢都沒付，但病人卻主動在網路上面放留言，而且一個負面評價都沒有！有跟yelp打過交道的都知道，通常病人不爽的時候才會去yelp上面留言，你做的好的時候，病人反倒會覺得是理所當然，讓許多醫生們叫苦連天。因此在這個世代裡能像老闆一樣，不經營還全都是正面留言的，實屬不易。（延伸閱讀：換日線）

於是，已經習慣面對工作必須要有各式各樣狗屁倒灶事情的我（比如薪水晚給、性騷擾病人、支票跳票、恐怖媽寶等五百多種恐怖老闆行徑，詳情請移駕我部落格），這次卻一樣都沒有，害的我好不習慣，只覺得像中樂透一樣的不真實。

進診所大約半年左右，我懷上樹寶。我等到四個多月才告知診所，因為我的前任小胖老闆，因為同事懷孕，而找個莫須有的罪名接將她辭退。同事雖說憤怒震驚之餘，卻不想花多餘的律師費，最後只能摸摸鼻子認了。但是饕客老闆非常的替我開心，總叫我多多休息，別太勞累，有任何問題也一定要和診所說。而在我39週時，要上最後一天班的凌晨羊水破，躺在醫院裡只得和經理以及老闆請假，饕客老闆二話不說就替我代班，還讓我產假放好放滿，放心的回到工作崗位上。

Ｃ問我是甚麼時候知道饕客老闆是好人，我告訴他這麼一段小故事：

記得在多年前替小胖老闆賣命的時候，年底請全體員工在紐約法拉聖的中餐館吃飯，叫了一桌合菜當尾牙，有魚有肉有龍蝦。龍蝦吃到一半，殼都還沒吐乾淨，小胖老闆的太太（請容我叫她吃貨老闆娘，因為我印象中在診所裡只要她在的時候，永遠都在吃東西）就開始打包桌面上的佳餚。

＂你們都吃差不多了對吧？＂吃貨老闆娘眼光閃爍，也不等大家回答，就開始搜刮桌面上一盤盤的菜。我不知道是診所女生們食慾小，還是大家看老闆娘收菜也不太好意思多夾，但好處是，那餐難得很養生的吃個七分飽，畢竟錢是老闆出的，想多帶一點回去，天經地義。

時間快轉，來到洛杉磯，第一次遇到饕客老闆請全診所員工吃飯的時候，是替診所的一位小助理慶生。饕客老闆和老闆娘也叫了一桌子的菜，點了滿漢全席，而且都是相當精緻的料理。大家吃的狼吞虎嚥，老闆娘殷切的招呼大家多吃一點，千萬別客氣，在所有人都飽到不行之後還另外加點甜點給大家。最後那些菜當然沒吃完，老闆娘於是請侍者通通包起來，我於是猜想著，看樣子老闆這個禮拜的便當有著落了。

結果包好之後，出乎我意料之外，老闆娘大方地送給小助理壽星帶回去加菜。小助理當然不好意思，但在老闆和老闆娘真心堅持之後，開開心心的帶回家做便當。

這是一個小動作，卻在這一刻，我有預感，或許值得替他賣命的好老闆真的出現了。

人們往往從一而終，對員工苛刻的老闆在大小事情上都會斤斤計較。而是對員工大方的老闆，大小事情上都會寬厚體恤。饕客老闆不是完人，卻是我遇過這麼多老闆之中，最正常的一位，也讓我知道，原來天底下的烏鴉不是一般黑，天下的老闆就算是一般壞，有良心的老闆還是存在的。

這篇獻給在職場中載浮載沉的各位，祝福大家都可以找到不可多得的正常好老闆（勵志）！

PS…有粉絲問我為甚麼沒有回去拉拉鍊老闆那家診所，原因是卡在洛杉磯的交通。我搬家之後，離拉拉鍊的診所有三個小時的來回車程呀！！！！

PPS…面試時我只告訴饕客老闆我的興趣是寫東西，但後來果真被他自己發現我的粉絲頁。只能說紙包不住火，該來的還是擋不住的…凡寫過必留下痕跡…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