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當代最知名的女演員之一,Keira Knightley其實也跟全天下的母親一樣,必須在事業與母職之間掙扎。轉換人生角色的三年後,這位英國女演員與我們暢談自己的家庭生活、女性主義,以及終於能夠做自己的自由。
你可以從Keira Knightley的眼神感受到她的焦慮。整個早上,她都在為明年她到底該送三歲的女兒Edie到哪裡上學,煩惱得焦頭爛額。沒小孩的人聽來或許好笑,但對因此失去神智的父母來說,簡直像場醒不來的噩夢。有幾間她喜歡、但孩子不一定進得去的公立學校,各式各樣的私立機構,以及她想也不敢想的在家學習(home-schooling)。「拜訪倫敦的每一所學校已經快把我搞瘋了!」她笑著說,帶著些許的歇斯底里。
轉換人生角色
採訪在倫敦伊斯靈頓區(Islington)的一間咖啡館進行,離Knightley和音樂家丈夫詹姆斯萊頓(James Righton)的住家不遠。我們上一次見面已是五年前,那時的她剛拍完「輕鬆如爆米花」的《傑克萊恩︰詭影任務》,聊起天來活潑、風趣,不時穿插著髒話。而這次,她剛結束傳記劇情電影《Colette》中挑大樑的女主角戲份,並進入母親生涯的第三年。生命道路改變,接演的角色不大一樣了,就連睡眠時數也大大地減少。「那種感覺是,既然整屋子的人都沒睡好,那究竟是我們真的恨對方,或只是睡眠不足的後遺症?」她說道。
懷孕時,Knightley暫別了演藝生涯一年,接著她為了主演改編自法國小說家左拉作品的百老匯舞劇《紅杏出牆》(Thérèse Raquin),帶著女兒舉家去了紐約。「我其實不知道當時我們是怎麼撐過去的…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想我不會做出接下工作的決定——實在太瘋狂了!」情勢逼得她請來夜間褓姆,讓她用工作演出兩倍的價格,確保自己有充足的睡眠,在隔天醒來後繼續好好演繹瘋狂的殺人兇手Thérèse。對此她忍不住自嘲:「至少新手媽媽的荷爾蒙及暴烈情緒對表演有幫助!」
女王氣場之外
事實證明,我們都被Blanchett陶瓷般白晰的肌膚、如貓般神秘優雅的外表誤導了。我原本預期遇見一位冷若冰霜的真實版凱蘭崔爾(編注:史詩電影《魔戒》中的精靈女王),然而現實生活中的Blanchett溫暖友善,以她渾厚、帶著澳洲口音的嗓子熱情招呼,不忘戲弄身邊的管家,並引介我和她的丈夫,身兼導演與編劇的Andrew Upton認識。
「我覺得我們應該來個野餐!」Blanchett起身領著我穿越大門,走過陽光灑落的草坪,通往屋前的一座小小湖泊。湖中央矗立著一座約六公尺寬的小島,以木橋連接,鋪著純白桌巾的桌面已經擺設妥當,一旁的高大松樹提供了完美庇蔭,上頭纏繞著去年的聖誕節燈飾。我們坐下享用法式鹹派、起司與火腿盤,巴哥犬Doug在我們的腳邊興奮地徘徊試探。「我從不在午餐時間喝酒!」Blanchett開玩笑地說道,一邊為自己斟杯冰透的玫瑰紅酒。
職場與育兒的拉扯
在百老匯演出之後,Knightley的工作行程排滿了電影,包括傳記電影《Colette》、浪漫愛情喜劇《Berlin, I Love You》,以及令人驚訝地——在《胡桃鉗與奇幻四國》飾演童話故事中的糖梅仙子。在拍攝的這段日子裡,只要情況允許,女兒Edie都會來到片場,陪著媽媽毫不停歇的工作。如此屬於職業婦女的拚命三郎精神,Knightley表示可能來自母親,劇作家Sharman Macdonald。「在我小的時候,媽媽總是在工作。現在的她,也對我『應該繼續工作』這件事特別執著。她對於工作的信念,一直讓我相當引以為傲,可能也因此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除此之外,想要「繼續保有自我」,也是她不停下腳步的原因。「我發現擁有一項仍然屬於我、代表我這個人的東西,變得非常重要。養小孩當然需要經濟來源,但我發現保有自我這件事令很多女性掙扎不已,而工作就是我的出口。」
Knightley不是有耐心聽人家說教的人,但她的確好奇,別人都是如何面對這樣的生命考驗:工作與孩子的平衡、保持獨立與身為母親的罪惡感。從女兒出生那刻起她便與之拔河,也明白這樣的掙扎會一直持續下去。
她自認幸運,因為身為演員的她能夠維持工作幾個月,接著休息四個月的循環,讓她有很多時候能夠陪在家人身邊。她也沒忘了身邊有許多助手:她的母親、孩子的褓姆,以及不論她和Edie到哪裡都隨行在側的老公Righton。但一切仍舊不容易。拍照時止不住溢出的乳汁,長時間在片場拍攝時需要忍耐的前夜疲憊,或是像她說得一句簡單總結:「記台詞變得更難了一點。」
擁抱真我的自由
無論在幕後發生了些什麼,你仍能夠在Knightley近期的大螢幕表演中感受到些許不同:一份更加赤裸的真實、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坦率。如同一位女演員在被限制後,發現前所未有的情緒與自由。她同時看起來相當享受拍攝時光:「那感覺就像是:我他媽的什麼也不在乎!」她笑著說道。「當你有過奶水流得到處都是,止也止不住的經驗,那是完全無法控制,接近原始的動物本能。我覺得這也或多或少幫到了我的演出表現——不再有「尷尬」這種事了!」成為母親,也平息了長久以來她嚴厲的自我檢視。她不再有時間訓斥自己,讓批評往心裡去,或是一次討好所有人。同時她也不再有力氣,喬裝成不是自己的樣子。「我不知道你還應該成為誰。」她聳聳肩說道,「如果有人能來告訴我,應該成為什麼樣的角色,我或許還比較輕鬆;畢竟身為演員,那還比較像是我的舒適圈。但我從來沒有自己悟出答案!所以豁出去的態度才出現了。」
推動女性意識
這樣豁出去的態度,剛好與電影《Colette》的角色不謀而合:一個在19世紀末歐洲美好年代(Belle Époque)生活的年輕巴黎女人,如何掙扎著脫離丈夫的精神控制,最終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個很棒的角色——是我小時候會夢想演出的那種。」Knightley說道。這部電影也在剛剛好的時機出現:Me Too與Time’s Up行動的爆發,與Knightley身處的產業息息相關。「我希望潘朵拉的盒子已經被打開,因為你再也不能裝作若無其事。」Knightley認為,這個現象不僅僅包含性騷擾的議題,還影響了其他性別意識,從不平等薪資待遇,到女性身體自主權。她自己就不解,為何從未比較過自己與其它男性演員的薪酬,也沒想過要提出質疑;甚至在得知自己拿得比較少後,也沒有特別驚訝。
她認為自己和其他所有女性一樣(不分專業領域),覺得能夠擁有這份工作已萬分幸運,因此不想被視為難搞,或得到太多注意。「你只是希望大家一片和樂,並且塑造『我很好共事喔!』的印象。我一直對生命中發生的諸多好運心懷感激,但到了一個臨界點,我也想停止覺得自己很幸運的單純想法,開始拋出問題。」
迎來真實人生
Knightley曾說自己不排斥導戲,她也或多或少撰寫過部份劇本。畢竟在電影圈多年的她,對產業運作早已相當嫻熟。近來可曾更深入涉足商業領域?「其實沒有耶!」她露齒一笑,「或許應該、或許不該,總之看起來沒有這個跡象。」她更傾向於專注眼前事,將表演做到最好,然後在完成一部作品後將之拋諸腦後。有時候她會在欣賞完成的電影時希望自己能再多做一些,但大多數的時間她會選擇放過自己。「除了孩子、學校、房屋、雜事,我幾乎沒辦法多想了!」她說道,似乎被那看不見盡頭的代辦事項淹沒。
採訪時間接近尾聲,是Knightley該回到Edie身邊,繼續夢想著一覺睡到天明的時候。她曾試著說服三歲大的女兒聽設計給孩童的冥想音樂,希望能夠幫到她的睡眠。結果沒有用。「那個女人一直叫我『吸氣、吐氣』!」Knightley模仿著女兒哇哇叫的樣子,「我不就是在呼吸了嗎!」果真小小年紀就潛能無限。在準備演出《胡桃鉗與奇幻四國》中的仙子角色時,她在遊樂場沙坑中「諮詢」了女兒和她的朋友們,覺得她使用的高八度奇怪嗓音如何。結果逗得他們哈哈大笑,並且爭相模仿,讓她決定拍攝時就用這個聲音。當她知道自己戴上七彩糖果色的假髮,並穿著一襲風格奇幻的大蓬蓬裙(讓她看起來像顆蛋糕),她決定將表演假想成一齣閃亮風格的默劇,想像著女兒Edie會有什麼反應。「我應該要旋轉嗎?」她大笑著說,「我就應該一直旋轉吧,看在我穿著這麼適合旋轉的一件洋裝份上!」看著Knightley沉浸在回憶中,坐在椅子裡跳上跳下,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我心想,這應該就是真正的童話故事。
【本文轉載自「《Harper’s BAZAAR》國際中文版」;未經授權,請勿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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