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台是門好生意，只是……從「邊緣化的台灣政治」，談影劇產業3大衝擊

邊緣化的台灣政治，邊緣化的影劇產業

除了敵人，沒有人會注意台灣；如果我們不自己注意自己。

以九零年代台灣民主化歷程為主題，強調「無限貼近史實」的影集《國際橋牌社》，上映前曾被譽為「台版紙牌屋」大戲，但是它的上映之路卻險阻重重。是因為真實而又敏感的政治題材嗎？還是因為影劇產業仍然處在商業模式交替的陣痛期？甚至還能挖掘出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

大人的世界永遠脫不開政治角力與利益算計，但是不明朗的台灣認同現況，會成為內容產業發展的阻力嗎？

賣台是門好生意，只是……

放眼全球，影劇製作的取向各有千秋；在亞洲，長期以職人精神穩定輸出精緻影劇與動漫內容的日本自不待言；《寄生上流》橫掃各大獎項，也正式宣告韓國系統化培植影劇產業鏈的行動已臻成熟；中國的影劇題材雖然受限於廣電審查禁令，讓各種探討社會現象或虛構時空的場景難以實現，但是龐大的閱聽基數和高產的原著數量，也讓IP劇的製播模式蔚然成型。

自己的故事自己來說一定最深刻，但是要用影像敘事來把故事說得好，卻需要最實際的資金投入。《紙牌屋》單集製作費340萬美金、《李屍朝鮮》單集就燒掉283萬美金、《羋月傳》的製作成本一集也達200萬人民幣（近30萬美元）。

反觀台灣影劇產業，單集平均的製作費卻僅324萬新台幣（約合10萬美元左右）；導致台灣戲劇雖然沒有明文的題材規定與言論限制，但實驗性的創作主題仍集中以電影型態來降低製作預算，而非多集數的影集或連續劇。這樣看來單集製作費750萬的《國際橋牌社》，雖然居上2019年單集製作費最高的台灣戲劇，但是以全球規格來看仍只是儉約度日而已。

根據文化部本月發表的2018電視產業調查報告，在集數長的電視劇領域，還是以浪漫愛情（約占36.36%）及家庭劇（23.38%）為主要選題，勵志、懸疑、奇幻、推理及醫療等題材類型則是在近兩年才顯著提升。因此，以敏感政治歷史為主題的《國際橋牌社》，在多元題材趨勢初現、製作品質精緻化、預期收益不明朗的情況下，未來的成果會是如何？還真的是跟台灣的政治未來一樣，邊緣、模糊且曖昧不明。

不僅如此，台灣還面臨收視率掛帥、製作成本不足、外來劇比例高、淪為陸劇代工以及人才外流的眾多問題，就連曾經紅極一時的魏德聖電影《海角七號》，也沒有為台灣培育出完整的影視從業生態系。面對產業現況，《國際橋牌社》卻擁有以「製片制」而非「導演制」產出八季劇集的雄心壯志，來解決影劇投資人信心不足、劇組受限成本難以產出優質作品的惡性循環。

製作人汪怡昕與監製馮賢賢曾在訪談中提及，以製片為核心進行工作流程管控、財務、行銷計畫、後續發展的做法，與台灣現行圍繞創作為出發點的導演制迥異，也是他所期待能建立台灣健全影視產業鏈的起步破口。畢竟每個地方絕對不缺乏自己的好故事、人類的情感更是世界共通，要如何打造一班內容產製精兵，需要的是持之以恆的訓練和奧援。

傳統電視台與串流平台夾擊的台劇下一步

創作者面臨的第二個大問題，就是影音串流、免費內容和傳統電視台的三面夾攻，而傳統電視台就是和台灣影劇從業者最為亦敵亦友的角色。在上映之初，就有聽聞Netflix將上映《國際橋牌社》，後來卻合作破局的傳言；另外我也對被譽為台灣影劇振興龍頭的公共電視台，竟然沒有播映這部選題極具代表性的話題大片感到十分疑惑，因此特別去找了相關的資料來推測這部劇集與各個通路的相互關係。

首先，2019年8月底Netflix宣告投入原創華語內容，馬上著手《罪夢者》、《極道千金》、《彼岸之嫁》三部原創台劇製播，但是眾所矚目的《罪夢者》反應卻不如預期；再加上Netflix亞太區國際原創總監艾瑞卡·諾斯（Erika North）在12月初被證實已離職的消息（資料來源），由過去主要專注印度與東南亞的麥莉塔·艾賈（Myleeta Aga）接任。很難不令人認為《國際橋牌社》原訂預計上線Netflix的傳言可信度極高，當時台劇海外表現不佳的現象，不僅引起內部人事調整，接著就傳出Netflix和韓國大量簽約的消息。若國際資源正式由台灣移轉至亞洲其他地區，問題就不僅限於單一作品的好壞，而是影視從業必須重視的整體衰退問題。但無法上映的原因究竟是被他劇拖累，還是Netflix亞太區內容接任者的地區策略偏好，這就不得而知了。

接著，《國際橋牌社》與公視之間似乎也不是單純電視台與劇作的關係。本劇製作人馮賢賢曾是公視總經理，卻在2010年遭董事會以考績不佳為由解任，雖不能說其中肯定有鬼，但是過去的芥蒂大概還是造成了影響：劇組談到與公視的合作時，多半輕描淡寫以一句「還在議價中」帶過。但是身為振興台劇龍頭電視台以及台灣第一部政治劇的兩方，彼此都擁有極高代表性，理當合作愉快才是；不禁令人思考漫長的議價過程中，是否有商業利益之外的考量？

即使去除人的因素，公視對待自製劇與版權劇是否有差別待遇？至少就公開資料來看，有差別待遇才合理。公共電視的內容來源有三個管道：自製、委製、購片，目前政府每年提撥九億預算給公共電視，但卻依然不足支應其人事、數位化設備與製作費用。而以公視亟需自籌款的情況來說，自製片和合製片都可以再將版權售出予其他平台，還能用於洽談企業行銷合作、參與藝文補助計畫，購片卻無法以此型態創造收益，所以對公視來說，盡量壓低購片的價格才是符合邏輯的做法。若討論各種內容產製方式，必須自籌所有資源的獨立製片是最弱勢的角色，卻在談判桌上獲得最差的條件，雖說在商言商，但是卻完全違反公廣集團肩負的扶植產業責任，文化累積與資本營收的平衡在哪裡，值得身在關鍵位置的人仔細思考。

誰會喜歡微博被封號

至於因為政治題材而讓金主卻步、通路封殺、演員拒演的原因？中國現在擁有的資源和全球影響力確實無庸置疑，不要把日常裡的微小不舒服視為理所當然，例如一不小心微博就被封號之類的事。

對個體中國人來說，讓台灣學成為顯學絕對有其益處，因為這段歷史體現的是台灣走向民主化的過程——民主跟共產是在光譜的兩端，無論處在哪方過猶不及都會不好，但是至少在那之前我們要擁有學習與理解的窗口，也該擁有選擇的餘地，直到那時我們才能一起，敬自由。